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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桢记第514章 稚儿抱母焚房下犹听缇骑唱凯还

卷首语 《大吴史?兵志》载:德佑十三年腊月大同卫被围第三十五日积雪深丈余寒彻骨髓。

边军冬衣缺额三万甲胄冻裂如碎瓷卒多断指。

守将赵谦令拆民居门板为薪凡拆民房百三十间椽木为炊门板为盾。

夜则哭声彻十里北元兵闻之常登垒仿其哭以辱之。

风宪司事后查得被拆民居多为军户私宅其家男丁多战死仅余老弱妇孺拆房之日有妪抱柱而焚者三。

朔风卷雪透甲寒拆尽门板骨未安。

稚儿抱母焚房下犹听缇骑唱凯还。

朔风卷着雪粒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割在人脸上生疼。

城墙上的士兵缩着脖子铠甲早被冻透冰碴子顺着甲片缝隙往下掉每动一下都发出咔啦咔啦的脆响像是骨头要散架。

他们跺着脚搓手呼出的白气刚冒头就被风撕成碎片混进漫天风雪里。

街巷里一片狼藉家家户户拆尽了门板连床板都劈成了柴堆在墙角烧得旺旺的却暖不透那彻骨的寒。

有户人家的屋顶塌了半边雪水混着泥浆往下淌男人正用破布塞住墙缝女人把最后一块门板递过来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西头巷口突然传来哭喊一个扎着总角的稚儿死死抱着母亲的腿火苗已经舔上了屋檐木梁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他们单薄的衣袍上。

母亲背对着火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火把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下去只剩两行泪在冻红的脸上结成冰。

“得胜喽 —— 回营喽 ——” 隐约的歌声顺着风飘过来是缇骑们凯旋的调子响得刺耳。

那些披红挂彩的身影在雪地里晃动马蹄踏碎冰层的声音混着他们的笑闹撞在烧得焦黑的断壁上。

稚儿突然不哭了仰着头望那片火光母亲把他往怀里按了按指节攥得发白指甲几乎嵌进孩子冻硬的棉袄里。

雪还在下盖过了拆剩的门板盖过了烧黑的房梁却盖不住那穿透骨髓的冷和风中飘来的、让人心里发颤的凯歌。

大同卫的雪已经下了整整七日铅灰色的云像浸了血的棉絮沉沉压在城头。

城砖冻得比北元的弯刀还硬哨兵伸手去扶垛口竟被粘下层带血的皮疼得倒吸冷气时哈出的白气瞬间在唇上结成薄冰。

都指挥周昂拄着半截枪杆巡城枪头的铁锈混着冰碴子每走一步靴底冻结的冰壳就在砖面上 咯吱 作响那声音在死寂的城楼上荡开像在数着还能喘气的人 —— 昨日是三百二十七今早点过只剩二百九十四了。

将军东角楼的兄弟又冻僵三个。

亲随小四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怀里抱着块从民房拆来的门板板上还留着孩童用炭画的歪扭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阿爹守城门。

张老栓家的媳妇刚疯了抱着被拆的房梁往火里扑说 ' 这是我男人用命换的宅子 '... 被拉下来时头发都烧焦了还在喊 ' 让我跟宅子一起烧了 '。

赵谦站在西墙三丈宽的缺口处手里攥着块冻硬的马骨。

三天前这还是匹活马被饿疯的士兵分食时马眼瞪得溜圆现在连骨头缝里的髓都被啃得干干净净在火把下泛着青白的光。

他望着城下北元的营帐篝火连成的圈像条暗红的毒蛇正一点点收紧 —— 昨夜又添了十七堆新火是从阳和卫逃过来的降兵说的也先把抢来的绸缎裹在箭杆上烧故意让城上看见。

再拆二十间。

赵谦的声音比城砖还冷呵出的白气在胡须上凝成霜优先拆空宅有活人的... 让他们搬到箭楼来挤挤。

空宅早拆完了! 周昂突然拔高声音断腿在雪地里砸出个深坑溅起的雪沫子落进脖子他却浑然不觉。

现在拆的都是有主的 —— 王铁匠家只剩个瞎眼老娘她儿子上个月还替你挡过一箭;李把总的媳妇怀着七个月的娃男人死在西墙缺口时怀里还揣着给娃起的名字!他们把最后一口粮都塞给士兵了你让我怎么开口? 赵谦没回头指腹摩挲着马骨上深浅不一的齿痕。

他想起上月李谟派来的缇骑穿着簇新的貂皮袄捧着 冬衣即至 的文书在驿馆喝酒却让随从把送来的棉衣换成沙土。

那些沙土此刻正堵在西墙的缺口被北元的箭射得簌簌往下掉混着冻硬的血痂在雪地里积成道丑陋的褐黄色。

拆房的动静惊动了城里的百姓。

一个裹着破毡的老妪扑到周昂脚前怀里揣着张泛黄的军籍文书边角都磨出毛边了。

周将军您看看这个! 老妪的手冻得像枯树枝抖着展开文书这是我儿的军功状永熙帝年间发的他守阳和卫时死的朝廷说 ' 宅地永归军属 '... 你们不能拆啊! 周昂的断腿一软差点跪在雪地里。

他认得这老妪她儿子去年还跟他一起扛过云梯脸上有颗黑痣笑起来露出颗豁牙。

阿婆我给您找块厚门板... 话没说完就被老妪狠狠推开她扑到自家门板上用额头抵着木头那上面还留着她儿子小时候刻的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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