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凝眉第107章 清浊

锦云坊贡缎大获成功“宓瑶”其名随着那流光溢彩的缎匹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钱塘一隅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然而这涟漪并非全然澄澈清流与浊浪交织赞誉与毁谤同行共同构成了“名动”二字的复杂底色。

京城紫禁城深处。

某处宫殿内一位身着宫装、气质雍容的中年美妇正轻抚着刚刚送入宫中的一匹“秋水碧”流光缎。

缎面在宫灯下泛着柔和而神秘的波光触手温凉滑腻远非以往贡品可比。

“这便是钱塘锦云坊新进的那批？果然与众不同。

” 美妇微微颔首对身旁的心腹嬷嬷道“听闻是一个姓宓的女技师改了织机所致？倒是个巧慧之人。

留意着若后续贡品皆能保持此等水准年底叙功时或可一提。

” 言语间是对优质贡品的满意亦是对能工巧匠的一丝惜才之意。

这是来自权力顶端的、最为实际的关注。

与此同时某处文人雅集。

几位清流文官和风骨御史正品茗清谈话题也不知怎的就拐到了近日京中热议的“织机革新”与“宓瑶”之上。

“哼奇技淫巧！”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翰林嗤之以鼻重重放下茶盏“织机乃上古黄帝之妃嫘祖所传沿用千载自有其道理。

一介女子不安于室竟敢妄改古法哗众取宠实乃牝鸡司晨之兆！” “张公所言甚是。

” 另一人附和道“更何况其师承不明来历可疑。

所谓‘云娘子’闻所未闻！谁知其所学是否为正道？若因此带坏风气令天下织妇皆好高骛远弃根本而逐末技岂不乱了纲常？” 他们担忧的并非技艺本身而是其背后可能对传统秩序和“女子本分”造成的冲击。

但也并非全然否定。

座中一位相对年轻的官员沉吟道：“两位前辈恐有些过虑了。

据晚辈所知新机所织之缎确优于旧物且更省工时。

若能惠及民生降低优质织物之价令百姓也得享其利岂非善事？至于工匠技艺革新古已有之汉代之提花机宋时之水转大纺车皆非固步自封而来。

此女之能或不必先以‘牝鸡’论之。

” 争论悄然兴起在士林清议中投下了一颗引起思辨的石子。

江南苏州织造局。

一位官员看着下属抄送来的关于锦云坊及宓瑶的简报眉头紧锁。

江南织造竞争激烈锦云坊此番凭借新机与贡品之功风头大盛已隐隐威胁到其他几家皇商的地位。

“查！给本官仔细查！” 他冷声吩咐“那宓瑶究竟是何底细？其所谓改良是否窃取了他家秘技？或是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邪门手段？务必找到把柄！” 同行是冤家。

利益的冲击使得敌意与窥探如影随形。

钱塘市井巷陌。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普通百姓耳中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茶肆酒馆里常有脚夫、小贩议论： “听说了吗？锦云坊出了个女神匠！造的织机又快又好！” “咋没听说！俺婆娘就在坊里做工回来说了新机子轻省多了出的布还漂亮！这个月工钱都多结了些！” “要是真能推广开来以后咱们是不是也能穿上更便宜的好料子了？” “但愿吧！那可是好事！” 他们的关注点简单而实际：能多得工钱能穿上更便宜的好布。

对于宓瑶是男是女师承何处他们并不关心只关心这技艺能否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甚至已有不少人家开始打听如何能将女儿送去锦云坊学艺。

而在锦云坊内部气氛更是微妙。

宓瑶的声望如日中天。

工匠们尤其是那些亲身使用过新机、尝到甜头的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年轻学徒们更是视她为偶像。

她走在工坊里收到的皆是尊敬甚至崇拜的目光。

但也并非没有暗流。

一些原本坊内的老师傅尤其是那些未能直接参与新机项目、自觉地位受到威胁的难免心生嫉妒与不满私下里难免有些酸言酸语：“不过是运气好得了些偏方……”、“女子终究是女子能成多大气候……” 只是碍于苏鸣的严厉和宓瑶如今如日中天的地位不敢明目张胆地表露。

苏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对宓瑶的保护愈发周密不仅增派了可靠的人手在她工坊外值守严禁闲杂人等靠近更是将一切试图打探宓瑶背景的访客或信件都巧妙地挡了回去。

他深知宓瑶如今就是锦云坊最大的宝贝和秘密武器。

这一日宓瑶正在工坊内核算一批新丝线的用量苏鸣亲自寻了来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笑意递给她一封制作精良的请柬。

“宓师傅你看看这个。

” 宓瑶接过打开竟是杭州知府夫人发起的一场“赏梅宴”的请柬特意邀请“锦云坊宓大家”莅临。

“知府夫人？”宓瑶微微蹙眉。

她一向厌恶这种应酬更不欲以“技工”身份卷入官眷们的交际圈。

苏鸣压低声音道：“这怕是推脱不得。

知府大人似乎对咱们的新织机也很是关注。

此番邀请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这也是个机会。

若能得官府些许支持于坊内、于宓师傅你都大有裨益。

届时我会陪你同去。

” 宓瑶沉吟片刻明白了苏鸣的考量。

名声既已传出便再也无法完全隐匿于工坊之内。

她需要适度地露面展示价值同时也需借助官面的力量为自己增添一层保护色。

“我明白了。

”她收起请柬神色平静“届时我会准时赴约。

” 清流与浊浪赞誉与毁谤好奇与忌惮……种种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裹挟其中。

宓瑶站在工坊门口望着远处运河上往来穿梭的船只。

她知道自己已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完全隐于幕后。

名动四方便意味着要开始直面这纷繁复杂的世间百态。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却愈发坚定。

无论外界是清风还是浊浪她自有一艘由技艺打造的坚固小舟。

而下一步便是要看看如何在这波涛汹涌中稳住船舵驶向自己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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