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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雪1937卦变金陵第249章 风听见了有人开口

后半夜的风裹着寒气往衣领里钻白桃的指尖还残留着药囊上粗麻绳的触感。

她盯着窗外那方红布金线绣的“问裁会”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块压在人心口的烙铁——三天前东头老妇人跪在药堂门口问“日本人什么时候走”;昨天卖豆腐的王二蹲在门槛边问“我娘的棺材钱该不该找保长要”;今天早上连总说“日子凑合过”的剃头张师傅都攥着剃刀问:“活成这样到底图个啥?” 这些问题本该在风里飘着在茶盏里滚着在胡同口的槐树下绊着人衣角。

可问裁会要把它们全收进坛子里封上“标准答案”的泥。

她转身走向药柜最里层那里藏着个描着冰裂纹的陶瓮。

揭开盖子九味寒药的苦香混着陈蜜的甜涌出来——这是祖父传下的“九寒散”本是给高热攻心的病人压邪火用的。

白桃捏了撮药粉又从烛台里刮下些灯心草灰在石臼里慢慢研着。

药粉遇灰腾起一缕青白的烟像根细针戳进她眉心。

“要反着炼。

”她想起昨夜在针谱里翻到的批注祖父用朱砂写的:“解铃需系铃破执先立疑。

” 石杵落下时她的指节微微发颤——不是怕失败是怕成功。

若这“无解丹”真能让人从“等答案”的壳里挣出来那些被压了太久的问题会不会像炸开的蜂窝? 天刚蒙蒙亮问裁坛前已经围了半条街的人。

白桃裹着件灰布罩衫袖中藏着个牛皮纸包。

她挤到茶摊边见大铜壶里的水正“咕嘟咕嘟”翻着泡便摸出包药粉借擦汗的动作抖进壶里。

药粉遇水即溶水面浮起层极淡的青雾转眼就被热气冲散了。

“都静一静!”坛上的裁者拍了下惊堂木。

这是个穿竹布长衫的中年人左眼角有道疤白桃认出他是上个月在宪兵队门口替日本人写“良民证”的账房先生。

“今日起凡有疑问皆可上坛。

裁者以理度之以法断之——” “我妻之死谁负责?”人群里突然爆出个嘶哑的声音。

白桃循声望去是西头卖鱼的老周。

他妻子上个月被日军卡车撞了尸首在巷口躺了半夜保长说“别闹闹也没用”。

裁者的疤抖了抖刚要开口老周却笑了。

他踉跄着往前挤脸上的泪在晨光里发亮:“我问了三个月没人答。

刚才喝了口茶突然明白——重要的是我终于能问了!” 他抓起块土坷垃“啪”地砸在坛边的“问典”上“问都不敢问要答案做甚?” 人群里起了小声的骚动。

白桃退到墙角见陆九正从街对面走来。

他今儿没戴易容的面皮左脸的刀疤从眉骨直贯下颌在晨雾里像道醒目的裂痕。

“陆九!”她刚要喊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

那包方方正正边角磨得发亮——是他藏了二十年的中统身份册。

“都看清楚!”陆九跃上坛边的条凳油布“哗啦”撕开泛黄的纸页在风里打旋。

“这玩意儿说我是‘暗影’说我该替人做刀替人封口。

可我是谁?”他摸出火折子“噌”地引燃纸角“是替邻居修过门板的陆九是给小梅买过糖人的陆九!” 火苗舔着身份册焦黑的纸灰飘到裁者脸上。

几个年轻人突然从怀里掏出“裁令帖”“嘶啦”撕成碎片扔进火里。

“对!要问自己的问答自己的答!”“裁什么裁?我问我娘的病你懂个屁!” 白桃望着那团火觉得掌心的药囊在发烫。

她摸出最后两粒无解丹悄悄扔进路边的水井——这是第七口井了。

祖父说“七星照井气通八荒”等太阳爬到屋檐角药效该顺着地下水渗进每家的陶瓮每口的铜壶。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巷口时小梅的歌声飘来了。

白桃寻声走到晒谷场见二十来个孩子围在槐树下有的踮脚有的蹦跳嘴里“啊呜咦”地哼着像群刚学飞的麻雀。

“成何体统!”戴眼镜的老学究扶了扶圆框镜“歌要有词有平仄有……” “歌一定要有意义吗?”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歪着脑袋问。

孩子们跟着起哄:“对呀对呀!风唱歌有意义吗?雨唱歌有意义吗?” 老学究的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竟没说出话来。

小梅蹲下来拉着小丫头的手:“你刚才哼的‘咦——’像不像屋檐下的水珠?” 小丫头眼睛亮了:“像!还像我家猫打哈欠!” 另一个男孩抢着说:“我哼的‘呜——’像老槐树摇叶子!” 哼鸣声渐渐齐了高低错落倒真有了些山风穿林的味道。

白桃靠在墙根笑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喊叫声。

她踮脚望去问裁坛前的人越聚越多却没了往日的安静。

“你凭什么答?”“你问过自己吗?”“滚下去吧!” 裁者的长衫被扯得歪歪扭扭抱着“问典”跌下坛来嘴里喊着“人心已乱”逃得比兔子还快。

“人心没乱是醒了。

”白桃轻声说。

月亮爬上东墙时小梅抱着铜符坐在井台边。

风掠过她的发梢铜符突然“嗡”地响了像有人拨了琴弦。

她想起白桃说“铜符是药宗的耳朵”便把唇贴在符上轻轻呼气。

那气息裹着未成形的疑问跟着风钻进砖缝掠过瓦当停在老匠人窗台上绕在剃头张的剃刀把上最后散进了满城的灯火里。

陆九站在巷口望着千家万户的窗纸后透出的微光。

有人在哼无字歌有人在敲茶碗打拍子连最不爱说话的王二婶都靠在门框上对着月亮呢喃:“日本人到底啥时候走呢……” “这回风不是传话的——是学话的。

”他喃喃着摸出兜里半块没化完的糖塞进路过的小丫头手里。

白桃回到药堂时针匣里的银针还在微微震颤。

她取出块软布蘸着茶油仔细擦拭。

三十六根针根根泛着温润的光。

擦到最后一根最短的银针时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针尾的“桃”字刻痕。

窗外的风又起了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哼鸣。

白桃把银针逐一放进紫檀匣却将那根最短的留在了掌心。

“该收的总要收个明白。

”她对着月光说把针轻轻藏进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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