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传第44章 颠沛栖凤
青黛抱着那架“栖凤”琴跪在阿晚床前时指腹反复摩挲着琴身的裂纹。
阿晚的呼吸已如游丝指尖却仍紧扣着她的手腕像要把半生护琴的执念都刻进她骨血里。
“琴比人长情……”阿晚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别让它蒙尘别让它孤单。
”青黛含泪点头将额头抵在琴上那温润的桐木像阿晚的手掌轻轻覆着她的颤抖。
那时戏班正逢动荡班主卷着银钱跑路戏服道具被债主哄抢一空。
青黛背着琴躲在柴房听着外面的喧闹忽然想起阿晚说过“琴认苦命人”。
她连夜剪了辫子换了盘缠踩着露水逃出城一路向南在渡口遇见了那个跑船的汉子。
他说他叫秦舟船尾总摆着盆野菊说要给江风添点颜色。
青黛望着他被江风吹得粗糙的脸忽然觉得或许跟着这船琴能找到安稳的停靠。
婚后的日子青黛常在船头练琴。
秦舟撑着篙听着琴声穿过江雾总会回头笑:“你这琴比岸上的戏文还好听。
”有回船过险滩浪头拍得船板咯吱响青黛死死把琴按在舱底自己趴在上面任凭浪花打湿后背。
秦舟喊她躲进舱内她却摇头:“它怕惊。
”那琴果然争气颠簸中竟没断一根弦只是琴身磕在铁锚上添了道新的裂纹像青黛眼角悄悄爬上来的细纹。
后来秦舟的船没回来。
青黛抱着琴坐在码头的礁石上从日出等到月落潮水洗白了她的布鞋也洗淡了琴身的漆色。
后来有人说船触了暗礁连块木板都没漂回来。
青黛没哭只是每天对着琴弹《秋江夜泊》弹到琴弦发锈指尖磨出的血珠滴在“栖凤”二字上晕开暗红的痕。
半年后青黛咳得越来越重她知道自己熬不过那个冬天… 青黛断气的那一刻窗棂上的冰花忽然裂了道缝。
她躺在铺着稻草的土炕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指节却仍死死抠着“栖凤”琴的琴尾凤首的雕花被她掐出深深的月牙痕。
周伯蹲在炕边看着她喉间最后一缕气散开像被北风卷走的烟才敢伸手去掰她的指——那双手曾在船头抚过千万次琴弦此刻却硬得像块冻透的木头。
“找个命硬的主……”青黛的遗言还悬在冰冷的空气里周伯裹紧了棉袄把琴往怀里揣得更紧。
琴身贴着他的胸口那道被铁锚磕出的旧痕硌着肋骨像青黛在无声地催。
他想起秦舟还在时青黛总说这琴有灵性潮了会发闷燥了会发脆得像待孩子似的哄着。
此刻琴箱里似乎还裹着江雾的潮气混着周伯胸口的暖慢慢洇出点桐木的香。
没走出三里地北风就卷着雪沫子扑过来打在脸上像小刀子。
周伯缩着脖子往破庙的方向挪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回头一看三匹黑马驮着蒙面人冲过来刀鞘在雪光里闪着冷光。
“老东西站住!”匪首的喝声裹着风砸过来周伯下意识把琴往棉袄里塞却被一只马靴狠狠踹在胸口。
他像个破麻袋似的摔在雪地里琴从怀里滚出来在雪地上滑出半尺远。
匪首弯腰拾起琴掂量了两下粗粝的手指刮过琴身的裂纹:“这破木头能值几个钱?”琴被当成玩物抛来抛去落在个独眼匪兵手里他嫌琴颈硌手竟抡起来往旁边的石头上砸——“咔嚓”一声脆响像冰面炸开琴颈处裂了道新缝细细的却深可见骨断口处的桐木泛着白像在淌血。
周伯爬起来要去抢被匪兵一脚踩住手背。
雪水混着血从指缝里渗出来他看着那道新裂的缝忽然老泪纵横:“那是青黛的命啊……”匪首被吵得不耐烦挥刀要砍却听见远处传来铜锣声——是巡夜的官差。
混乱中琴被谁一脚踢进了路边的沟里周伯眼睁睁看着那抹温润的桐木没入积雪像被大地吞了下去。
三日后前朝秀才温鹤年踩着雪往同乡家赶。
他刚从乱兵焚掠的城里逃出来藏在袖中的《九成宫》拓本被雪水浸得发皱。
走到沟边时靴底忽然踢到个硬物低头一看雪窝里竟露着截琴身。
他蹲下去扒开积雪心猛地一跳——那桐木纹理在雪光里泛着琥珀色像浸了百年的酒琴尾隐约能看见“栖凤”二字的残痕。
温鹤年把琴抱回家时手指都在抖。
他烧了盆炭火小心翼翼地用软布蘸着松节油擦琴身擦了整整三日才看清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琴尾有处月牙形的凹痕该是被什么硬物砸过;琴颈那道新裂的缝里还嵌着雪粒像道永远合不上的伤口;最显眼的是琴箱侧面有个硬币大的坑边缘沾着点碎玉——想来是青黛腕间的玉镯砸的。
“沈石生的手艺……”温鹤年抚着琴尾的凤首忽然红了眼眶。
他年轻时在翰林院见过沈木匠的手稿画的正是这凤首的雏形说要“留三分倔气才配叫栖凤”。
此刻凤首的喙部虽被磨得光滑却仍挺着股不肯低头的劲像青黛在船头护琴时的模样。
他取来书阁里最厚的锦缎把琴裹了三层摆在紫檀木书案的正中。
每日临摹《九成宫》前必用浸过温水的软布擦一遍琴身连雕花的缝隙都要细细剔过。
发现琴颈的裂缝会渗进潮气就寻来最细的蜂蜡隔水炖化了用竹片一点点填进去填完又用砂纸磨得与琴身齐平竟看不出痕迹。
有回夜里下冻雨他怕琴箱受潮竟把自己的狐裘盖在琴上自己裹着薄被挨了半宿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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